从广场舞和《小苹果》说开去——序《中国休闲发展年度报告2013-2014》

在过去的一年中，一群大妈在广场跳舞成为社会热点话题，她们甚至在国外广场上跳舞，被央视等大媒体报道。为了解决扰民问题，有人放鞭炮，有人泼粪，也有人发耳机让大妈跳安静的广场舞，但广场舞这个问题和矛盾依然存在，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用历史的眼光来看，随着我们的祖辈、父辈进入老年状态，她们需要安享晚年，让自己的生活更丰富、更有意义，这是老百姓的权利。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社会交往，她们在一起不仅仅是跳舞，更是在寻求群体的归属感。大妈的广场舞是老一代人追求休闲权利和生活质量的象征和表达。
城镇老年人还可以跳广场舞，农村老年人则只能走亲串友，参加婚丧嫁娶等活动，这就是中国老年人的休闲状况。因此，我们现在提出休闲的概念，既是历史进步的要求，也是历史补偿的要求。老一代人吃了两代人的苦，把国家建设了起来，我们有义务通过努力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晚年生活。在他们成长的年代，所有的幸福都建立在集体生活之上，因此，我们要学会包容他们。
年轻人则是在个体意识张扬的时代成长起来的，给人的总体感觉是追求"小"，小幸福、小时代、小苹果。每一代人的青春都是张扬的，现在很多小孩子不喜欢穿校服，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年轻人不希望处在一个集体的、整齐划一的语境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但同时他们又处于社会的转型期，面临着买房、买车、养家糊口的压力。哪一代人的青春不是残酷的，但是如果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不能让年轻人看到希望、看到未来，那么这个国家的未来会在哪里？年轻人去吃小馆子，去吃呷哺呷哺，仅仅是要填饱肚子吗？他们需要接触同龄人，在更广阔的空间里去寻找自己的归属感。也许不同时代所面临的形势不同，但是不管是老年还是青年群体，通过休闲来寻找社会归属感却是共通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没有理由去忽略这些"小"，去指责他们，苦中作乐也是乐。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追求自身幸福的同时，也在辛勤地工作，为社会做出贡献，我们不能只看到一方面，而忽略另一方面。
互联网时代长大的一代人，信息是高度流通的。过去的时尚、流行歌曲、喇叭裤、录音机的风行，有着从一线城市→二线城市→三线城市→县城→乡镇的传播过程。今天，由于互联网传播体系的存在，信息可以快速地从城市扩展到乡村。问题是，农村居民尤其是年轻一代，他们思想与现代接轨，在虚拟环境中，可以与纽约、伦敦的歌星同乐。但是，当他们从虚拟的环境回到现实中时，他们所面对的依然是相对贫困的生活。这意味着当休闲的理念深入人心，而我们的公共休闲供给和个体消费条件跟不上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落差，一方面是代际的落差，更多的是城乡和阶层的落差。
我们现在提中国梦，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如何让China’s dream 走向Chinese dream，是摆在我们面前极具挑战性的历史任务和现实要求。小康社会应当能够承载国民休闲的梦想，因此，休闲发展的理念和指导思想，一定是指向国民和大众的，是融入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是，中国的国民休闲正处于理念驱动的大众化的门槛时期，无论是政府的《国民旅游休闲纲要》对带薪休假的强调，还是《旅游法》对国民旅游权利的确认，还是推进文化产业大发展大繁荣的一些要求，与广场舞、小时代、老男孩、懂小姐，都充分表明国家对休闲的引导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需求是高度同步的，我们的决策是符合时代要求的。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在国民大众从传统休闲走向现代休闲的过程中，无论是政府的公共服务还是市场的商业服务，都未能充分满足老百姓的现实要求。我们面临的任务是艰巨的，因此，既需要解决老百姓休闲消费的有无问题，又需要解决老百姓休闲活动的品质问题。
各级政府在发展休闲的过程中，赋予它拉动内需、培育企业、增加文化软实力等一系列要求，导致中国休闲产业、休闲事业的发展都没有任何先例可循，也没有现成的国际经验可以复制。由是出发，我们认识到，具有中国特色国民休闲的发展，一要发挥各级政府公共服务的职能，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群体制宜，为老百姓提供更加丰富多彩的休闲空间、休闲设施和休闲场所。要充分挖掘本地文化，开发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休闲娱乐产品。从这个意义上讲，休闲也是政治工程，否则老百姓怎么对时代有信心，怎么对国家产生向心力？卫星上天、航母下海固然重要，城市大妈有地方去跳舞，农村大妈骑自行车走亲串友的时候有平整的公路，也是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做事。政府的公共服务毕竟是有财力限制的，我们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也要充分地发挥市场在休闲促进中的积极作用。因此，要让过去为少数人服务的休闲娱乐项目走向民众，从高端走向大众。
我们还要着重于年轻人在小微型休闲企业中的创新和创造，创业板能否对呷哺呷哺这样的企业多开放？电影、电视、网游怎样真正抓住当代人的需求，如何在现实需求的基础上稳步提升？年轻人的创新需要鼓励，大众需求同样需要鼓励。财政、税收、金融能否向与人民大众休闲相关的企业倾斜，能否把人民群众的需求信息传递到创业的群体中去？我们要关注三线、四线城镇青年的需求，老年人的需求，也要关注占我国一半人口的农村居民需求。不能仅仅把休闲服务做成商业，休闲还具有重要的教育功能。
最后，从研究上看，我们的研究应该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子？还是要强调扎根理论。扎根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中，扎根到父老乡亲的日常生活中，扎根到休闲企事业单位的最普通员工中。跟创业者在一起，鼓励他们成长，告诉他们，跟老百姓的休闲需求结合起来，才有企业家的未来。我们的案例研究，不能只盯着上级政府，像克拉玛依、成都、一些特色村镇等都应该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在学科建设上，也要通过政府的科研规划、教育规划、人才培养机制，引导更多的专业技术人员走到民众中间去。这就要求学者要提出休闲思想，要致力于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休闲促进体系，要从根本上解决学术研究的立场问题、方法问题。只有立场和方法解决了，学科建设和学术范式才能够成型。我们之所以坚持做休闲报告，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作者：戴斌）